来自江南新奇而又精巧的妆容只在洛京城官宦人家的闺阁里风行了半个来月，就渐渐地销声匿迹了。

冬节将至，要配合那些早已制好的华贵冬衣，少女们特别是已然被太后亲邀了随家中长辈进宫的那些，还是必须规规矩矩挽了看起来一模一样的正装环髻。

怀恩侯里那位曾令人羡慕着引了风潮的江大小姐，一时之间反沦为了昔日好友同情的对象。

将要进宫十四五岁的少女名单中包括了在京勋贵、阁臣清要、还有提前通传朝觐地方大员携进京的女孩子，但无一例外尽是嫡出。

十一月初九，今岁冬至的正日子。

天刚蒙蒙亮，京中四品以上官员的家眷就象以往家中顶梁柱赶着早朝一般自家中后院出发，提灯催车，向着皇宫的方向行了去。

混进车流的怀恩府江家马车里，着着二品诰命大妆的江太夫人低垂着眼皮沉默地袖着手，口鼻观心地想着心事。

一路行来，她已在半途与四五家旧相识碰面寒暄过。

特别是大孙女玉娴平素交好的孙巧慧、赵文琦还特意撩了车帘，向她请安问礼。而一旁却是她们象是倾巢而出的祖母、亲娘、婶婶等人矜持又傲然的笑意。

江家女无缘入宫，而独生的怀恩候也没有正经夫人能陪着江太夫人。

起头就输在儿孙上头的不平，让独身一人进宫的江太夫人心中气结，捏着袖中一卷纸页的手更加地加重了力气。

下了车进了宫门的江太夫人与一样领着二品以上诰命又有上岁数的夫人们谢过太后恩赐的肩轿，被抬着去往了凤仪殿二品夫人暂候的暖阁走去。

她在路上遇到一群正朝着殿阁毕恭毕敬地挪着步子的内眷时，特意嘱咐着抬轿的内侍将迈着的步子放慢了些。

而前方几位四品郎官家的太太夫人听到身后铃响，却是老实地避道一旁。谦让了尊贵的长者先行。

江太夫人笑着向众人打了招呼，而人群中一个面容清瘦的中年妇人在被她目光扫到时，十分没底气地避开了怯懦的双眸。

江府名义上的大舅奶奶。叶丹华的大嫂，叶槿的夫人王氏依旧如同往昔一样绵绵软软地充着闷嘴葫芦。而看着她也是形单影只地进宫的。

居高临下的江太夫人，嘴角不自觉胜券在握地向上弯了弯。

人世长短不靠自知，却是要靠比的。

叶家的叶芳琼同样没在进宫的少女人选中，甚至已然半年多未做了新城公主府的座上宾。但江太夫人的孙女玉娴虽说未得进宫，但几日前却有接到公主府小住了两天，据说期间太子殿下曾驾幸做客，还跟玉娴客气地说过几句话。

按着儿子江哲的说法，玉娴争气既得了太子殿下的眼缘。又让公主喜欢。甚至提前让玉娴递给公主的处置方案，公主也明明确确地暗透了支持。

而叶家那个爱闹腾的死老婆子还被儿子媳妇瞒着叶丹华的死讯在乡下里呆着，现在正是按着事先谈好的计划，将江家如此被动的局面来个彻底改变的最好时机。

揣着心事的江太夫人进了凤仪殿，照着规矩随着大流参见了太后娘娘，接着就坐在赐座上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殿中动静，等待着时机。

在仪礼结束之后，陈太后按着往年规矩对开春之后将有喜事的几家大臣颁下了赏赐。

与江玉娴相熟的赵文琦正在此列。

而随后的新鲜事，一下子让殿中上下人等顿时都振起了精神，眼神巴巴地盯住了跪在太后凤座下的十个妙龄少女。

太后托词说是上了年纪喜好热闹。想在慈宁宫中留下几个女孩暂住作伴，但其中因由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先帝为当今择定太子妃人选时就厌恶着兴师动众地折腾，也是如此这般地在宫中留下了几位备选人。再细察细看而已。

一时间，落在十个未来太子妃人选身上的目光变得炽热起来。

江太夫人遗憾地在心底暗叹口气，手中捏紧了纸卷，偷眼儿向着侍立在凤驾的新城公主望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