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涟与左光斗是否刻意对我隐瞒汪文言劣迹,老夫不敢擅断,但老夫在此之前,从未听闻汪文言过往事迹。”
赵南星并没有肯定袁大海的问话,而是打了个擦边球,他的意思很简单,第一,他从来不知道汪文言过去的劣迹:第二,他不敢确定杨涟和左光斗是否刻意对他隐瞒了事实。言外之意就是一点,言官们说他包庇宵小的罪名是肯定不能成立的,因为他并不知情。不知者不怪,不知者不罪。
“大人是天官之尊,在朝数十年,大人所说,下官焉有不信之理。”
袁大海点了点头,没有反驳或者指责赵南星在狡辩什么,而是顺着他的话风说道:“既然如此,那下官是否可照实回奏皇上,杨涟与左光斗有勾结奸小之实,而大人却受二人蒙骗,误以奸小为良善而结交呢?”
赵南星略一沉吟,开口说道:“杨大洪过往便有结交内侍之嫌,王安在时,他与王安走动颇密,移宫之时,更是他与王安密谋,其间我外朝乃至内阁多不满此人,观此人行事,结交奸小图私利怕是为真。不过…”说到这,他顿了一顿,眉头皱了皱,眼中掠过一道不易察觉的精光,续道:“不过依老夫看,左大人未必也就知情,怕他与老夫一样,也是受了蒙骗所致,这才对汪文言信任有加。”
袁大海听后,摇了摇头,说道:“大人是吏部尚书,若说大人对汪文言这等宵小混迹朝堂一点责任也没有,倒是叫下官难以相信的。”他很问问赵南星为什么对同是东林党人,也同为东林领袖的杨涟如此仇视和不屑,但想了想,还是忍住没有问。因为〖答〗案不用问也是能猜出的,无非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恩怨。这个恩怨完全是“利”字引发,与人的阅历与年纪并无直接关系。想道赵南星的性格和他所做的那些事,似乎也可以解释得通赵南星为什么如此“配合”概因他不想自己被牵进去。
闻言,赵南星似笑非笑的摸了摸胡须,突然起身,缓缓朝前走了两步,停下脚步后,扭过身来看了眼袁大海,轻笑一声:“汪文言的内阁中书之职是内阁直接任命的,并未走我吏部,若说起来,我吏部也只是奉内阁之命办理,倘若皇上真要深究,这事也是罪在内阁,而不是罪在我吏部。”
“大人这番话,可是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倒也清白得很。”
袁大海也跟着起身,朝前走了一步,正色说道:“若是下官将大人这番话据实上奏,大人可知会有什么后果?”
“有什么后果?”
赵南星有一种居高凌下的气势,让袁大海有一种被压的感觉。那种气势是一榫久经官场,一直为人上人才有的气势,准确的说,是一种上官对下官特有的气势。不舒服归不舒服,袁大海的脸上依然是一种谦卑的模样,仿佛在赵南星面前,根本没有他说话的份。
“后果有两个,第一,杨涟有结交内侍之嫌,并为一己私利纵容包庇奸邪汪文言,为其行不法之事,从中谋利。第二,内阁对于汪文言的任命有违法理,按理,首辅应当引咎辞职。”
赵南星听后,只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其它反应。从吏部衙门被东厂番子锁拿到这里后,他便知道自己要想出去,必须舍弃点什么才行。
而他又一向是一个有失必要有得的人,所以他必须交待些能够让自己脱身的东西出来,如果能让自己党内的政敌和眼中钉倒个大霉,他自是乐意不过的。至于魏忠贤会从中得什么利,他却是并不在乎的,因为在他看来,对付一个太监远比对付杨涟和叶向高容易得多。
赵南星急着要出狱,他急着要重新被任命为吏部尚书,因为他筹划…
一年之久的京察还有四天了。时不待我,错过此次京察,他将抱撼终生,他真的老了,上天留给他一统东林党,再造众正盈朝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若是这次京察不能一扫阉党爪牙,他就只能再等四年。试问,
人生有几个四年可以虚耗呢?所以,在他的内心深处,他远比任何一个人都急,更何况,杨涟已经发动,若是让杨涟成功,一举铲除魏忠贤,那他的声威将在党内与朝堂上不日中天,届时,只怕天下人只知他杨大洪,而不是我赵南星了。
因此,无论如何,赵南星都不能让自己陷在东厂,他必须设法让自己重回吏部,主持本届京察,否则,他很难说清自己是否还有时间和能力完成自己毕生的筹划…,让大明真正处于一个由“众正”把持的局面中。
见赵南星不吭声,袁大海跟着说道:“如果皇上信了大人的话,那下官可以断定,首辅必然去职,杨涟也将被免职听审,而大人则毫发无损,安然出狱。”
“老夫本就无罪,这东厂本就不该来,既已说明,自当出狱,难不成还在你东厂久呆不成?”赵南星笑了起来,笑得很是开朗,笑得也很有底气,与他老迈的样子恍若两人。
袁大海一动不动的站在那,等到赵南星笑声停歇之后,才道:“恕下官直言,要是事情真如大人这般所说,那下官真的有点为大人你担心了。
“为我担心?”赵南星一怔,不明白袁大海意欲何指。
袁大海微微一笑,解释道:“杨涟与首辅都是你东林党人,尔今大人却将罪责推给他们,事情传了出去,东林党内怕是对大人要颇多非议吧?”
赵南星昂首一摆手,不以为然道:“东林诸君,皆为正人君子,攻邪党不遗余力,清家丑也是人人争先,绝不因一党之人而起私心,这个可不须你东厂担忧,本官既然照直说,就有照直说的底气!老夫为官数十年,可曾怕过别人的风闻?但知秉公办事,法理无情,绝不因人而异!“大人让下官真的有点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