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南星一番斩钉截铁外加理所当然的话语让袁大海暗叹一声,他原以为赵南星既然是个固执的老头,那想要他配合,就要费出相当大的努力,哪知赵老头自己倒贴送上门来,一番话从他嘴中说出,着实让袁大海惊讶万分。
理直气壮的说了那番话后,赵南星突然有种失落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袁大海也没有说话,两人就那么怔怔的看着对方。片刻之后,袁大海打破沉默,轻叹口气,说道:“大人是否打着弃车保帅的念头呢?在下官看来,大人眼中的车便是杨涟、首辅乃至左光斗,那帅却是大人您自个。”他这话是问得直接了,已经表明双方立场了,并不讳言阉党与东林之争,也不讳言赵南星心中的龌龊了。
“老夫只知忠于王事,报效朝廷,造福天下苍生,个人私念从来没有,你也莫要胡自猜测。你可知,老夫一世英名可不是凭空而来的!”
袁大海的话让赵南星十分不满,他肯和这个东厂的千户在这谈上这么多,为的只是要尽快出狱,换作平时,只怕一个好脸色都不会给这个鹰犬番子。却不想这番子得寸进尺,竟和他说这等不知轻重之语,着实让他不快。但心中怒归怒,脸上的神情却丝毫不变。然而他越是这个样子,袁大海越是要激他一激,干笑一声后,突然说道:“大人可知你所说,正是下官急需,或者说,是我们督公非常愿意听到的。用亲者痛,仇者快来形容大人刚才所说的话,怕是最恰当不过的,不知大人又是如何想的呢?”
赵南星微哼一声:“老夫照直说事,不问其他。这番话利于何人,不利于何人,从不是老夫所考虑的,老夫心中所想只有大明的江山社稷,除此之外,任何事都不是老夫所关心的。”
“难得大人这么配合下官,下官自然娶对得住大人。不瞒大人,
汪文言已经招供,据他据供,杨涟、左光斗、魏大中等人私下收受熊家人贿银四万两,欲谋熊廷弼出狱。这份供词已经由汪文言本人签押,熊廷弼及其子熊友安也都招供,可以说是铁证如山。一旦证词呈给皇上,那杨涟、左光斗等人必然难逃法网!”
听了这话,赵南星出奇的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淡淡的说了八个字:“祸由自取,罪有应得。”
“祸由自取,罪有应得?”
袁大海喃喃自语一声,失声一笑,侧脸朝门外叫了一声:“来人,送赵大人回去。”
当下进来两个番子,赵南星虽有点意外袁大海这么快就送自己回去,但也不多言,迈着官步在两个番子的押送下回到他的牢房。待他走后,钱恩侧身闪了进来。
袁大海问他:“你都听到了吧?”
钱恩点了点头,有些疑惑道:“赵南星打得什么算盘,他怎么会这么说?如果照他说的上奏,那首辅和杨涟都要被追究,这对他东林党可不是什么好事。
袁大海轻叹一声,悠悠道:“赵南星是在为他自己,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听了这话,钱恩愣了愣,不可思议道:“可这不像他赵尚书的为人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看一个人,得看他在关键时候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我没有看到赵南星有什么大义之举,甚至还及不上汪文言。却不知他那一世英名从何而来?若不是亲口与他说了这么多,我也是不知堂堂吏部尚书,东林领袖竟然是这等龌龊之人,可惜了,可惜了。东林党内竟是这般角色,东林不亡,天理也是难容的。”
钱恩听后,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以前常听人说,朝廷里尽是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之事,但随你这些日子来,却感觉也不过那么回事,谁的刀头硬,谁的话就硬。赵南星若不是陷在我东厂,他焉会这般识趣。不过这样也好,省去了我们许多麻烦。”
“这世上可没有那么多阴谋诡计,也没有那么多的险恶人心,有的就是一个利字,赵南星人老心不糊涂,他清楚进了咱们东厂,要是不吐出点东西来,他就别想毫发不损的出去。出卖一两个人,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何况叶向高和杨涟是他的政敌,若是他们倒了,不仅咱们督公得利,他赵南星捞到的好处怕也不少。利字当头,亲娘老子来了怕也管不住,呵呵。”
钱恩也跟着笑了起来,问袁大海:“你怎么准备处置赵南星?将他的话据实上奏?然后放他回去?”
“当然要据实上奏,他的供词可对咱们大有好处。”袁大海突然冷冷一笑:“不过赵南星的吏部尚书,我想他可能只有下辈子才有机会当上了。”
钱恩闻言,心中一凛:“你是说?“右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袁大海点了点头:“兵部的霍维华向督公建议除去赵南星,将京察的主持握在我们手中,督公已经同意,所以赵南星不管有罪还是无罪,他都不可能安然无恙从咱们东厂出去。“可是他已经招供了,供词还对督公十分有利,督公只怕不会杀他。”
“不一定要杀他,有的时候,让一个人失去他本来的用处,方法有很多,比如说,让他声名尽丧。”袁大海轻声一笑:“这件事情要着落在宣教司,那帮笔杆子的用处大得很,除了办好咱们东厂的《真理报》,还得让他们发挥更大的用处。”
钱恩不是太明白袁大海的意思,袁大海也不和他多说,吩咐他看好赵南星他们,便要进宫向魏忠贤复命。揣在身上的《东林点将录》已经捂得热热的了,再加上赵南星这么识趣的配合,袁大海相信,意外死亡的左光斗将不会让魏忠贤太过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