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高楼起,又眼见楼塌了。塌下的不是楼的半边,还有自己残掉的前半生,谭文君的脸上多了分苦笑,轻轻闭了眼,淡淡暖阳打在脸上,一滴泪挂在眼角,却无力也无心去拭。
待一双美目重新睁开,平静地再看了思瀚楼一眼,谭文君转身离开了这个令她伤心的地方。
暮暮斜阳将黄昏,跃着淡金的河面将过往的记忆反复地拉伸向远方,踽踽独行的河岸边的谭文君寻找着记忆中的位置。
也许错误是从她把思瀚带回自己家乡天海的那一刻就开始了吧,从那时起的人生,就如同一枕南柯,只可惜这一梦中的一言一行都要负上责任,也许梦总要有醒时。
谭文君盯着自己水中的倒影,脸上现出了一抹甜甜的笑。水影轻晃,在她的身后,突然地多出了一道身影。
“林志远?”,谭文君迟疑地站起了起来,缓缓地转过身子,对上了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一双冰凉的大手愤恨地掐在她的脖颈之上,林志远的眼里迷离淡淡的黑色,唇边散碎的胡渣,脸色憔悴干黄,一点也没有了当初温文如玉的样子,暴戾地如同刚从炼狱中爬出的复仇者。
“算什么?在你的心里我算什么?”,林志远抽搐着晃着头,脑海里狂乱闪过了和谭文君这一年多来的朝朝夕夕。
“你知道什么?为了霍思瀚的梦想,我也是倾尽全力,只是因为我愧疚地跟你好上了。那点钱算什么,在天海能盖一栋楼,在S市却只能买上一套房子……”
只为了一个女人,一个并不算美丽倾城的女人,你值得吗?在出租屋里,美艳动人的夜艳在他耳边的问话一直跟着响,反反复复地提示着他付出的不值。
思瀚楼的善款一共募集到一千二百四十三万元,但除却了五百多万的已付工程开支,帐面只留了百来万元,少掉的钱,却一分没有进到林志远的腰包。
当林志远歉疚地从谭文君的床上爬起又被她紧紧抱住的那个清晨开始,他就开始尽心尽力地投入了思瀚楼的筹建工作。建楼的地方是表弟谢浩介绍的,谢浩通过关系一连拿下了天海南河改造的不少工程,同情地指点了迷径,让他找上乔希。
前期的投入都是林志远自垫,再后来一连串的所谓打点费就让他苦不堪言。反正你这里来钱快,谢浩指点着,乔希笑言着,一笔突然收到的四百多万的款子,让他一下子茅塞顿开。
是的,钱来的快,反正自己也不贪不要,只当是正常的公关费用而已。林志远的手脚放开了,三下两下,思瀚楼的建设就上了轨道,他也彻彻底底以强者的姿态赢得了谭文君的芳心。
一床锦被遮着就好,底下的黑暗没被揭开,就万事大吉。跟着乔希和谢浩,林志远也挣到了钱,但这钱并不是来自思瀚楼的,他自问没拿思瀚楼的钱,就对死去的霍思瀚无愧于心,所以才能挺着腰杆,向谭文君求婚。
可是一切开始崩溃,也是缘于这幢本就该倒的思瀚楼,有人不知好赖地跳出来不说,最后要捅自己刀子的居然是谭文君。
想到这儿,林志远脸上纠起的横肉更多了几分狰狞的黑沉,“你只念着那个死鬼!你不想想,我为了你做了多少牺牲,放下自己的事业投了精力到这幢破楼,说要娶你,家人不愿意,朋友也都在背地里笑我在拣着霍思瀚的破烂。我都忍着,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你,为了你……”
谭文君被扣住的喉咙火辣地痛,眼里闪过了哀求的光,“孩子!”,她艰难地对着想要杀死她的男人做着嘴形。
脖子上的手突然地放松开,谭文君的身子象个破布口袋一样跌在了地面上,她捂着喉咙痛苦地咳着,急促地呼吸着氧气,也急切地想早点找回声音。
可刚刚住手抽身盯着她看的林志远突然又一个箭步扑了上来,这一次没再掐她,而是牢牢地抱住了她的身体。
“你不是就记着给霍思瀚一个交代吗?我们就一起给他交代吧,要死,一起死,一起给他殉葬好了。”,林志远流连在谭文君耳边的嘴角有笑,声音竟是恢复了往日的深情与沉静,仿若是在做个寻常的邀约。
两个身影紧紧地搂在一起,直直地向着流着湍急春水的南河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