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拉,帮我推掉所有的采访,我有要命的事情得赶紧处理,必须空出三天的时间!”
“道格拉斯,帮我通知公司的员工,今天的全体会议取消,推迟到——哎,暂定吧。你先让大家该干嘛干嘛。”
“罗德里格斯先生,搬家的事情我打算推后两天,违约金我照常支付,您看行吗?”
“杰瑞,我们不是约好了今晚去你家剧本吗?真是抱歉,我临时有事来不了了,你看三天之后怎么样……”
叶泽森挥舞着沉甸甸的大哥大,急躁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房间收拾得很干净,所有的行李都被打包好,堆在客厅里码得整整齐齐。按照原定计划,他本该出现在他的新居——和杰瑞同一个小区的公寓里。
然而生活的精彩之处就在于你永远无法预知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就好像昨天他才刚列好了详细的日程表,而今天就不得不傻乎乎地对着它,一个接一个地把满满当当的安排取消掉。
电影,工作,非法势力,身世……一大堆毫不相干的词闹得他焦头烂额。新泽西州那个不省心的弟弟冤|魂还没散,又多了一个哥哥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而眼下,他面前显然又多了一个急待处理的麻烦。
叶泽森放下电话,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比他矮一个头的男孩儿。他黑黑瘦瘦,年龄不超过十五岁,缩在一件成|人衬衫改小的衣服里,凹陷的脸颊呈现出不健康的菜色,正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林家孩子。
洛杉矶清晨的空气微冷,楼里楼外万籁俱静。叶泽森关上百叶窗,又细听了一会儿门外的响动,确定完全安全之后,他警惕地开始盘|问:“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男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不是给了林叔一个地址吗?”
叔?他叫林三水“叔”?这么说他们不是父子?
诧异了片刻,叶泽森接着质问道:“那林三水人呢?”
“死了。”
他的回答干巴巴的,听不出任何情绪。叶泽森心中一震,赶忙从旁边拖过一把椅子,椅子发出尖锐的悲鸣,在空阔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你坐下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给我原原本本地说清楚!”
男孩服|从地坐下来,他低着头,头顶有一块刚刚结了血痂的疤痕,衣领也被人扯破了,昭示着一场死里逃生战斗。他干瘪的胸|脯起伏着,咬了咬嘴唇,说:“不就是帮|派清洗,还能有什么。以前我爸,还有成叔,他们都是这么死的。”
死了?
叶泽森在他耳边加大了音量:“你说什么?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以为您知道呢。”男孩冷冷地抬起眼皮,“但是您放心,我们只是外围跑腿|儿的。林叔说我们是华人,永远不会被帮|派承认,永远都别想混出头来。”
他充满怨恨的语气让叶泽森心底一凉,“霍”地站起来:“我也不是歧|视你们。但既然已经牵扯到了我,我就必须问清楚,他们为什么会找上林三水?为什么又找上我?”
“我想,可能是因为钱吧,”男孩踌躇着,青白的嘴唇缓缓蠕|动,“这件事我知道的不多,林叔家的刘婶儿上个月生病了,花了很多钱,可人还是没熬过来……但按照道理,林叔不应该有那么多钱的……”
所以,就动用了帮|派里的毒|品?或者军火?再或者出卖上司?叶泽森稀里糊涂地琢磨着。这件事不容小觑,他漆黑的瞳孔渐渐缩紧,一把拉起孩子,“跟我来!”
“干嘛?”男孩惊恐地叫起来,“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你想把我再扔回去给他们是不是?”
叶泽森重重地握住他拼命挣扎的胳膊,语气变得严厉起来:“既然你这么不相信我,还来找我做什么?”
“我只是……我只是没有地方可以去了。”男孩的声音变得害怕起来,不确定地说,“你之前说可以把这间房子让给我们,说话总不能不算数……”
“我说话当然算数,”叶泽森一手拽着他,一手打开门,“但首先你得跟我去一个地方。”
尽管表现得还算镇定,但叶导演心里其实一点底儿都没有。这件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作为一名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他和秘密帮会打交道的次数寥寥可数,顶多也就是在当年“打黑”的时候,作为公|诉律师起诉过一个犯罪头|目。
但这点把戏,如今已经完全不够看了。他连道上的基本规则都摸不清,唯一能求助的,就是那个漂亮又神秘的神仙哥|哥了。
关于叶泽寒,是敌是友他暂时还分不清楚,但此人昨天既然愿意冒死救他,多半以后也不会加害于他。他暗自对比了一下叶泽勋对自己的态度,决定暂时把叶泽寒划进“可以合作”的那一类人里。
——看来自己得尽快找一家侦探社,拜托他们查清楚自己和叶家的关系。否则可能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叶泽森边走边想。他之前的推断并不准确,叶文龙的那个私生子根本不是他,而是叶泽寒;或者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两个都是私生子。
他不敢轻易下结论。每一种设想中自己身处的位置都会产生变化,当上一种设想被全部推|翻,那么自己在这场家族博弈中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呢?是棋子,弃子,还是干脆置身事外?
一切依旧藏在迷雾里,犹如一个错综复杂的巨大谜局。老而弥辣的父亲,普林斯顿的天才弟|弟,还有扮猪吃虎的柔弱哥哥,参赛者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随随便便组到一起就能上演一出《甄嬛传》。
不知不觉到了医院,叶泽森带着林顿进了电梯,径直走向大楼顶层的独|立vip病房。这里的医|疗费用和环境一样不菲,门口比他离开的时候多了一个保|镖。见叶泽森走近,年轻力壮的香港人鞠了个躬:“三少爷好。”
“你好,但是别叫我少爷。”叶泽森不耐烦地摆摆手。这种荒谬的豪门腔调让他十分不适应,又不是在拍电视剧,有必要整得这么等级分明吗?
叶泽寒正躺在病床|上挂点滴,听见外面的动静,勉强睁开眼。
“还是不肯跟父亲和好?阿森,你怎么跟以前一样倔强啊。”年轻男人无奈地微微笑起来,长睫毛在阳光下簇成一团,让人看了心里暖暖的。
叶泽森忽然就有点不忍心再劳烦他,蹲在床边温声道:“你好好休息吧,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我没关系的,”叶泽寒摇摇头,注意力放到他旁边的林顿身上,“你找到林家的孩子了?”
叶泽森拗他不过,只好原原本本地把自己遇到林顿的经过讲了一遍。
叶泽寒想了一会儿,裂开苍白的嘴唇,“不是什么大事,三天内能解决,我向你保证。”
“可是……”
“怎么,”叶泽寒微微一笑,“你信不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