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年来,内阁运作越发成熟,阁老之间的分工也渐渐成型,首辅总揽大局,次辅执掌人事大权,三辅监察,财税事务繁重,由两位阁老担任,再有一位主张军务的,最后剩下的一位是救火队员,哪里有需要,就去哪里。
高拱听着唐毅的分派,脸色更难看了。
乖乖,老夫可是排名第二的次辅,你让我执掌军务,莫非要架空老夫?
“中玄公,以后就由你主持内阁运作,同时兼掌军务,虽然事务多了一点,好在北方不用打仗,一些疥癣之疾算不得什么,能者多劳吗!”
“等等!”高拱愣住了,“唐阁老,老夫是不是听错了,往后你干什么?”
“我?”唐毅道:“小弟负责批红!”
神马!
高拱差点吓得趴下,批红啊,那不是内廷的权力吗?唐毅难不成要去司礼监掌印?想到这里,高拱下意识的恶寒。
见他脸色不善,唐毅也知道他想的是什么,咳嗽了两声,“是这样的,陛下以为太祖高皇帝明令,宦官不得干政。而司礼监批红之权,乃是宣宗皇帝时候,才赋予司礼监的。为了恢复祖制,批红之权,暂时由内阁首辅代陛下执行,遇到重要政务,由首辅奏请陛下颁行。”
唐毅解释了一大堆,还把祖制搬出来,可是高胡子一点没听进去。他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相权!
翻开历史就会发现,丞相一职,从汉唐以来,不断被削弱,分成三省,互相牵制,到了宋代,干脆不设三省长官,由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行宰相职权,又设置参知政事为副相,分割制衡,再到明初,干脆罢了宰相。
虽然经过历代大臣的努力,内阁权柄日甚一日,奈何终究名不正言不顺,加之司礼监享有批红之权,实则相权被分成了两部分,由内阁和司礼监共同享有。而司礼监近水楼台,往往掌印大太监要比首辅还威风,只是近几十年,首辅一个比一个生猛,内廷才被压了下去。
假如赶上一个弱势的首辅,或者强势的掌印,没准风向就会变了。
万万想不到,批红之权,竟然会交给唐毅,那岂不是说相权完完整整恢复了?讨厌的阉竖再也别想干涉朝政,多少文臣梦寐以求的事情,就这么悄无声息达到了?
高拱简直不敢相信,“唐阁老,你不是说笑话吧?”
“中玄公,我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吗?还要请老兄高抬贵手,有什么事情你们商量就算了,我只管批‘可’就行了。”
唐毅说得轻松,可是背后的信息含量实在是太大了,弄得高胡子出去的时候,还晕乎乎的,差点撞了南墙,等回到了值房,坐了好半天,高拱才品出一些味道,这次的调动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首先是隆庆迁居西苑,等于是把李妃给晾在了一边,内阁调整分工,张居正分管监察,谁不知道,六科十三道的御史都不怎么看得起张居正,加上他推行清丈田亩,得罪了一大帮人,短期内别想摆平科道,搞不好还会被下属给翻了盘,有他享受的。
最致命的还是批红大权落到了唐毅手里,司礼监彻底废掉了,冯保虽然还管着东厂,但是想要兴风作浪,甚至假传圣旨,那是想也别想了。
三个凌厉的杀招,就把铁三角给打得七零八落,狼狈不堪。论起权谋手段,唐毅的确是高人一等。
放在平时,随便调整内阁分工,拿到批红大权,都是要遭到强烈的反噬,可眼下隆庆对李妃冯保,还有帮着他们说话的张居正厌恶到了极点,自然不会反对,而他们呢,有心中有鬼,只能眼睁睁看着大权旁落,不敢拼死相争。
“真不愧是唐行之,下手就是够狠!”张居正脸色铁青,从大权在握的财相,变成监察相,面对着一帮赵贞吉带出来的人,再加上又臭又硬的左都御史葛守礼,等于是落到了虎狼窝子。
张居正担忧的还不止这些,唐毅出手了,是不是代表着他已经嗅到了什么味道?一想到要和唐毅对战,张居正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他在书房里,烦躁地走来走去。
正在这时候,师爷涂芳从外面走了进来,这位本来是徐阶的幕僚,老徐倒台之后,就投靠了张居正,也跟了他五年时间。
“相爷,这是冯公公派人送来的消息,他向阁老问策,眼下批红大权落到了唐毅手里,他是惶惶不可终日。”
张居正哼了一声,不屑道:“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嘴上说着,张居正还是接过了书信,飞速浏览一下,情况的确越发糟糕了。李妃和冯保的势力都在宫中,西苑根本没有他们的人,隆庆在控制之外,连鱼死网破的筹码都没有,他们实在是穷途末路了。
张居正眯缝着眼睛,过了许久,突然提起笔,在书信后面刷刷点点,写了一行字。
“告诉他们,照着上面的做,还有一线生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