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蝶为宽她的心,使劲地点点头,但泪水却停不下来,犹如天上之水,簌簌不断。
韩子嫣为她拭了一遍又一遍,安慰之话如鲠在喉,湮没在一阵无声无息的凝噎里,良久,才哄了小蝶睡下,给她上了药,自己起身简单的装扮一下,换了绣着山茶花的淡粉色罗裙,脸颊也用淡粉色的纱巾遮上,娉婷而立,站在铜镜前照了照,一切装点妥当,出了思嫣阁,自己鼓起莫大的勇气,走到前殿,让守门的奴才通传后,然后才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在书房的门口停了一瞬,远远望见他半躺在软榻上闭目休憩,韩子嫣心有胆怯,不敢上前,忍了又忍,忽听他道:“进来,给朕揉捏一下头。”
捏头?韩子嫣愣怔一下,转瞬豁然明朗,赶紧迈步上前,蹲下来,纤纤十指分张开轻轻按在他的头上,力道均匀地分散在指腹,紧一下松一下,赵翊感觉甚是舒服,心中暗叹,原来她还会这手艺。
其实她给自家爹爹常常按摩头部,边关军营里的大夫还告诉了她头上的穴位,按在穴位上轻揉会令人精神爽朗,心情松弛,韩至可是享福了,每日都要她按捏一刻时,时日一长,倒成了一门别具一格的手艺。
“以后你每日这个时辰都来给朕揉捏,知道了吗?”
“是,皇上。”
“你没有话要对朕说吗?”赵翊始终闭目,浓黑的睫毛覆下来,都不曾抖动一下,但磁性的嗓音极其温和柔顺,韩子嫣不胜高兴,能讨得他的开心,自然而然就洋溢出了一点激动,“我有一事想请皇上恩准。”
赵翊猛地睁开眼,对上她水色如烟的眸子,在她的眸中看到一丝从未见过的欢快,竟哑然失笑,韩子嫣看他勾起一侧嘴角漾出一抹隐晦不明的笑意,忙垂下头,敛了轻松的情绪,浑身绷紧,结结巴巴道:“奴婢,奴婢恳请皇上允……允奴婢随侍的丫鬟小蝶回将军府,她身上伤患极重,不能……再服侍奴婢了,而且她是……是奴婢从府里带来的丫鬟,送回将军府应该可以吧。”最后一句话,低不可闻,她怕极了,这些日子,赵翊的冷漠与狠心,让她知道自己所处的卑微地位和奴才没有多大的分别。
赵翊收回笑意,沉声道:“朕听闻你和她去了乐师别苑,她对皇后说了大不敬的话,才惨遭割舌之痛,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始作俑者的人是你,你要是乖乖呆在屋子里,怎么可能碰见皇后,是不是?”
这不是无理搅三分吗?韩子嫣心里透凉,嗓音凝噎半晌,可求人矮三分的道理她更是明白,便压制了涌上来的委屈,尽量保持平和的语气,冷静道:“皇上教训的是,奴婢不该随便踏出屋子,自然就不会惹来这样的事,以后奴婢会老老实实呆在屋中,不会乱走了。”
赵翊莞尔一笑,俊逸非凡的眉目间染上一抹柔情,伸手抚摸着她葱白的柔荑,“你早该这么听话了,朕不喜你刚烈的性子,女子就该如水一般轻柔妩媚,多和元妃学学,别再惹朕生气。”
“奴婢谨遵皇上的教诲!”韩子嫣忍了一瞬,没敢再提把小蝶送回将军府的事。
“竟然你明白了,晚上侍寝。”赵翊看她一身粉嫩嫩的装扮,心中莫名有种渴望,对她总像戒不掉的习惯,只要无人在旁,她柔了性子近在眼前,他就觉得这个女人是自己日思夜想,难以忘却,一直梦寐以求的爱人。
话音未落,韩子嫣不由自已地把手抽回来,像个遇上大灰狼的小兔子,眼睫微微颤动,瑟瑟地向后缩了一下,赵翊见她这般,脸色一沉,温柔的嗓音也随之消失,冷凝道:“怎么了?朕让你侍寝,你不愿意?”
韩子嫣是不愿意,他有那么多女人,自己算什么,没身份没地位,连求他去救一救小蝶,他却为了和元妃享一时之乐不肯帮自己,对自己没有一丝的爱可言,却只有**上的需求,凭什么自己要委身于他。
“奴婢的脸有伤,带着面纱,无法伺候皇上,请皇上恕罪!”
“借口!”赵翊把她拽至跟前,抚上她遮着的脸颊,从那薄透的白纱下隐隐看到芬芳吐蕊的唇瓣,轻轻吻了上去。
韩子嫣没有躲,隔着纱,只感觉出他温热清洌的气息,一缕一缕地弥漫进来。
良久,蜻蜓点水的吻才渐渐淡去,赵翊松开她,“朕知道你不愿意,不会强迫你,但你不管怎样,都是朕的女人,假如有一日秦香儿再来找你,你会不会帮朕抓她?”
韩子嫣这才明白他忽然一副好商好量的姿态,是为了利用自己抓回秦香儿。
“当然会,她是晋国人,是赵国的敌人。”
“你这么说,朕很开心,为了引他们出来,朕决定下道治你死罪的旨意,在全国各地张贴布告,三日后在城门口将你就地正法,当然朕不会真的杀你,你到时在牢里穿上囚服做做样子,等把他们引来,抓了他们,你还是朕的女人,朕会像对元妃那样对你好,这件事比侍寝简单的多,你应该不会拒绝朕吧?”
韩子嫣迟疑片刻,说到底自己就是个棋子,秦香儿视自己为妹妹,说不定真的会来相救,假如秦香儿不来的话,那赵翊也无法可说了,不如赌一把,与他做个交换。
“奴婢是皇上的人,自然是为皇上办事,装装样子就可以把晋国人抓了,奴婢当然愿意了,但皇上也知奴婢在宫里与皇后娘娘不和睦,奴婢去坐牢,剩下小蝶在宫里,奴婢不放心,就请皇上恩准小蝶回将军府养伤,况且小蝶那个样子,有张嘴也说不出什么,又不识字,皇上大可放心。”
皇上抓过她的手抚摸着,淡然道:“你倒是对她情义深重,对朕却事事不愿意,还要和朕讲条件,你不是说爱朕吗?朕可一点都没看出来。”
“皇上误会了,奴婢没和皇上讲条件,只是不想身边的人再受无妄之罪,皇上也是奴婢最亲的人,奴婢当然会尽力帮助皇上。”
话音刚落,门口边便传来太监的通报,“禀皇上,元妃娘娘求见。”
赵翊豁然笑逐颜开,“快,让她进来。”
元妃装扮得华丽贵气,飞云髻,珠宝满头,眉间印嫣红梅花记,两颊边坠一对翩飞的金色彩蝶耳环,颈上玛瑙琉璃翡翠玉圈,手腕上的镯子随着她曼妙的步伐相碰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看她走来,赵翊眉目含情,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另一只手却还握着韩子嫣。
“小狐狸,你怎么又来了?”
“皇上赏了臣妾血燕窝,臣妾当然要来谢主隆恩。”元妃笑得媚人,目光流转,落在赵翊和韩子嫣相叠的手上,呆了一瞬,旋即娇嗔道,“元儿来的不是时候,不知皇上在和贤雅郡主在亲昵,元儿就先行退下了!”
“嗳!”赵翊终是松开手,双手紧紧环在元妃腰间,“朕在和她说话,哪里亲昵了,你呀!竟是乱猜朕的心思,一会儿就罚你陪朕用晚膳。”
“皇上,人家都胖了,到时皇上不喜欢了怎么办?”
“傻瓜,当然不会,你什么样朕都喜欢。”赵翊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颊,“你今日把朕累坏了,晚上可要乖乖地不许乱动了。”
元妃羞红了脸,贴着他胸膛上,“当着别人的面,皇上尽乱说,臣妾都没法见人了。”
心被一次又一次的冲撞,韩子嫣似乎也没什么感觉了,看着自己爱上的人与别的女子卿卿我我竟到了习以为常的地步,蹲在那儿静悄悄的,像个摆饰。
赵翊旁睐一眼,向她伸出手,“起来。”
韩子嫣看着他红润的手掌心,似乎嗅到了他的指尖有从元妃身上沾染的香气,刺鼻而难闻,她摇摇头拒绝了那个恶心的好意,自己缓缓站直,以居高临下的姿态面对他们。
“皇上和奴婢说的事,奴婢应了,请皇上也允了奴婢所求的事。”
“好!一会儿朕让顺子把出宫的旨意给你送过去,没别的事,你可以退下了,回去准备准备,朕明日就在早朝上宣布给你入罪的事。”
“奴婢谢主隆恩!”韩子嫣面无表情,连心里也没有一分的波澜,走出来的时候,她微微仰头,余晖扑面,难得的夕阳无限好,可惜近黄昏,转瞬这温暖便会消尽在边际。
她羽睫抖动,缓缓抬步,走下石阶,转过前后殿相通的廊道,竟然看到陈忠徘徊在思嫣阁的门口。
“陈大人怎么还在此?”
陈忠出了泰和殿,正好遇上了顺子,就细细问了一下有关韩子嫣毁容一事,顺子唉声叹气地说了一通,连带小蝶遭遇的事也一并说了,听到这些,陈忠这才明白韩子嫣低声下气地求自己是为这般,想那主仆二人够可怜的,便又转身回来了。
“微臣对郡主提出的事又好生考虑了一番,故来……”
韩子嫣打断他的话,“无需劳烦陈大人了,我已向皇上讨要了旨意,把小蝶送回将军府。”
“竟然如此,微臣也就放心了,以后若有用得着微臣的地方,郡主尽快开口。”陈忠不是趋炎附势的奴才,对赵翊忠心不二,对弱者怜悯同情,又因以前和小蝶有些瓜葛,如今,看主仆二人落到这般境地,真是于心不忍。
“谢谢陈大人,时辰不早,陈大人请回吧!”
陈忠讪讪地点头,“微臣告退!”